林晚星第一次见到顾晏辰，是在自家公司的破产清算会上。
男人坐在长桌主位，黑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，指尖夹着的钢笔在文件上轻轻敲击。落地窗将深秋的冷光泼在他身上，侧脸线条冷硬如凿，明明只是低头翻看数据，却像站在琉璃塔顶俯瞰众生的神，连呼吸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。
“林小姐，”他终于抬眼，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没有丝毫温度，“签字吧，这是最优方案了。”
文件上的数字刺眼——父亲留下的地产帝国，最终作价三亿被顾氏收购，连带着她从小住到大的老宅。林晚星攥着笔的手在颤抖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。
“顾总，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发紧，“能不能……留下老宅？那是我母亲的嫁妆。”
顾晏辰挑眉，似乎觉得她的请求有些可笑。他身后的助理低声提醒：“顾总，老宅地段属于重点开发区域，规划里……”
“可以。”他打断助理，钢笔在文件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，笔锋凌厉，“但有条件。”
林晚星的心猛地提起。
“做我的私人助理，为期一年。”他将签好的文件推过来，墨色签名旁，“附加条款”四个字格外醒目，“老宅的产权，一年后还给你。”
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这条件背后的意味。顾家是真正的财阀，顾晏辰更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冷血，传闻他接手顾氏三年，吞掉的竞争对手能从城南排到城北。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助理，而是看她这个昔日千金跌落泥潭的样子。
可她没有选择。母亲还在医院等着手术费，老宅的房产证是父亲临终前攥在手里的最后东西。
“好。”林晚星低下头，在文件上落下自己的名字，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，像极了她破碎的人生。
顾晏辰的私人助理并不好当。
她每天要提前两小时到顶层办公室，泡好他只喝特定庄园产出的蓝山咖啡，温度必须精确到68度；要记住他所有会议的议程，连合作方老板的过敏食物都不能出错；甚至要在他深夜处理文件时，安静地守在一旁，随时准备递上温水或醒酒汤。
最让她难堪的是陪他参加各种晚宴。曾经的朋友如今看她的眼神充满怜悯或嘲讽，而顾晏辰总是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侧，却又在无人处用最冰冷的语气提醒：“别忘了自己的身份。”
那晚在慈善拍卖会上，有人故意提起林家的旧事，语气轻佻地问她：“晚星，当初你说要嫁的可是商业部部长的儿子，现在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顾晏辰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腰，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力。他对着那人举了举杯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，眼神却冷得像冰：“王总，我身边的人，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了？”
王总脸色瞬间煞白，讪讪地闭了嘴。
回去的车上，林晚星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，轻声道：“谢谢顾总。”
顾晏辰没看她，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：“我只是不想我的助理给我丢人。”
可她分明记得，拍卖会上那件母亲遗失多年的翡翠胸针，最终被他以远超估价的价格拍下，转身就扔进了她的包里，语气平淡：“挡视线。”
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。
林晚星加班整理文件时，突然接到医院电话，说母亲术后并发症突发，急需家属签字。她慌乱地抓起包就往外跑，却在电梯口撞上了顾晏辰。
“去哪？”他皱眉看她通红的眼眶。
她哽咽着说不出话，只是摇头想推开他。下一秒，手腕却被他攥住，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。
“地址。”他的声音沉了沉，已经拿出了手机。
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鼻，林晚星坐在长椅上，看着顾晏辰跟主治医生低声交谈。他的背影挺拔而可靠，那一刻，她忽然想起父亲还在时，也是这样挡在她身前，为她遮风挡雨。
“没事了。”他走过来，递给她一杯热咖啡，“医生说暂时稳住了，费用我已经缴了。”
林晚星抬头望他，灯光在他轮廓柔和的地方投下阴影，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，似乎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。
“为什么？”她轻声问。
顾晏辰别开脸，望着窗外的雨幕：“你是我的助理，家属出事会影响工作效率。”
这个理由蹩脚得可笑，林晚星却没再追问。她低头抿了口咖啡，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在心底漾开一圈暖意。
一年期限快到时，林晚星开始默默收拾东西。老宅的房产证就放在顾晏辰的抽屉里，她见过几次，却始终没勇气开口要。
最后一天，她抱着纸箱走到办公室门口，正撞见顾晏辰和他的姑姑在争执。
“晏辰，林家那丫头配不上你！”女人的声音尖锐，“顾氏的继承人，必须娶门当户对的千金！”
“我的事，不用你管。”顾晏辰的语气冷得像冰。
“你忘了当年林家是怎么抢我们项目的？你父亲……”
“够了！”顾晏辰猛地打断她，“收购林氏，是商业决策，跟其他无关。”
林晚星站在原地，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。原来他什么都知道，知道两家的旧怨，知道父亲当年的手段，却还是……
她转身想走，手腕却再次被拉住。顾晏辰的掌心有些烫，眼神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。
“别听她的。”他声音有些哑，“老宅的证，我还没给你。”
林晚星抬头望他，忽然笑了：“顾总，不用了。”
她挣开他的手，将纸箱放在地上，踮起脚尖，轻轻吻在他的唇角。
“这个，抵一年房租，够吗？”
顾晏辰愣住了，随即眼底炸开漫天星火。他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，声音低哑而清晰：
“不够。”
“得用一辈子来抵。”
窗外的阳光正好，透过玻璃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，将财阀世界的冰冷与算计，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。原来再高的琉璃塔，也会为一个人，留出一扇通向人间的窗。